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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星 福禄不受(一)

卢剑星直觉沈炼有事瞒他。客栈那一晚,究竟发生了什么?
那一晚,沈炼的脸映在一片火光当中,鲜艳夺目。卢剑星却从中读出了莫名的凶险。
眼下他们兄弟三人并肩走在繁华的市街上,去赴内阁首辅韩旷韩大人的盛宴。卢剑星对自认"问心无愧"的沈炼说"我信你",心下却悸动难安。靳一川完全没留意两位哥哥的情感波动,停下脚步看起了街边贩卖的手偶,笑容欢快如雪霁云开。卢剑星揣测不到韩大人设宴的用意。魏忠贤的尸首已经运回了京城,今日严府的差事也死里逃生,他现在只想去吃酒,只带两位弟弟,不理会宫里和北镇这些皮笑肉不笑的同僚。但他不能坏了规矩,他不能够。
宴会刚开始卢剑星就被韩大人召唤起身,赐了白花花的百户官服,通报了三百两银子买官的多此一举,拉过去坐在首辅大人旁边,吃着提督公公的眼色。赵公公手心的玉反映着润泽光亮,让卢剑星想起客栈那一晚沈炼身后扬起的火焰,不免有些食不知味。偏偏他的脸色、他对仵作验尸的担忧纷纷被韩大人拿来取笑。卢剑星口干舌燥,尴尬地从席上移开眼眸。阶下沈炼正埋头喝酒,一川和一旁戏班子里的人眉来眼去。卢剑星坐在高处,心不在焉灌下一盅。韩旷的酒很柔,他却从中尝到孤立无援的辛酸。
撤宴之际他注意到一川跟着戏班子吹笛人走了,买官的沈炼早不见了踪影。随后赵公公同其他人的身形也一齐消隐在庭院的阴影中,只留下微醺的他和他簇新的官服继续忍受着韩旷的讥语道贺。连忙赔笑告辞,出了韩府,不知不觉抛弃了大道,奔入漆黑的小巷。小巷深处传来熟悉而陌生的语声,他听了一会儿,说话的确是三弟靳一川。然而一川是常常含着笑的,不像此刻,字字肃杀。
接着他认出了赵公公的口吻,还有另一个人在,约莫是那吹笛子的。话不过两句便响起衣料摩擦、肢体碰撞的细碎窸窣,三招之后传来片刻笑语寒暄,然后一川告辞,赵公公也随即离开。卢剑星从隐蔽的角落直起身,只见一个包着头巾甩着笛子的黑影向他走来。
"卢总旗,不,该称卢百户。"来人语调轻佻,问候倒很正式。
"阁下何人?为何认得在下和一川?"卢剑星想起席间一川和这人的眉来眼去,隐约领会了什么,但限于礼数,又将种种猜疑咽回了腹中。
"不仅是你和你三弟,我还认得沈炼。"把玩起一端劈裂的笛子,这人想到什么似的开怀大笑,"听说沈炼拿了三百两银子给你买官。那么多钱,怎么来的?卢大人,你清楚吗?"
卢剑星听他出言挑拨,手中的官服似乎沉了十斤。他是老实人,从小到大都顺着母亲、师父、长官的意思走,只有在兄弟面前才有一点大哥的气度,也因为这,他不能容许旁人欺辱兄弟。
"你想讹诈我们兄弟?"
"讹诈?不不不。说实话,钱我不缺。当然,多多益善。"他腔调油滑,转手把笛子收进怀中,"可是卢大人,你一夜之间多了一大笔钱,要怎么花呢?"他笑起来自有一种邪气,眼眸晶亮,卢剑星想起三弟每次办差也会露出相似的表情。
"我还不清楚,尚且一无所知。"他声音暗沉,有很多事沈炼都瞒了他。
"你,该不会是连自己那份都没见过吧?沈炼他独吞?那他为何为你买官?"卢剑星至今不知晓他的姓名,便转开话锋反过来问他。反正,既然对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,大约也清楚自己无法反驳,只好一味地唯唯诺诺。
"我叫丁修。"笑着告诉了卢剑星,出乎意料没有卖关子,"沈炼不仁,你何必坚守义气?"
"二弟买官,或许出于好意,如今却害我抬不起头。"卢剑星联想到席间种种不快,只觉冬初寒风阵阵,喝下去的酒郁结在肠胃,一寸一寸凉了下去。
"怕什么,卢大人都是百户了。"丁修不以为意,"官服披上,头冠扶正,小人送大人一曲《抬花轿》,如何?"
这人不知是真痴还是瞎闹。卢剑星一动气,笑了起来,腹中酒似乎又重新焕发了些许暖意:"不必了。你说你叫丁修?"
"行不改名,坐不改姓。正是在下。"
"我还要赶着回去教训兄弟,那丁兄,有缘再会。"卢剑星将官服转移到腋下,拱了拱手。
"别着急动手,先问问沈炼银子在哪儿。"丁修的笑容很淡,却一直都在,"卢大人,多保重。"
他打着唿哨转身走开,边走边扯下黛色头巾,一头乱蓬蓬的小辫子在卢剑星看来有些扎眼。初升百户的卢总旗从没想过,堂堂七尺男儿,头顶也能梳出这些种花样。也是开了眼界。
顶着簌簌夜风与六品官职,卢剑星朝家的方向快步走去。


待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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